風起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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夏時雨跑進廚房裏拿了碗筷。
把夏季清的碗筷放在桌上，夏時雨打開了電飯煲的蓋子。
看著今天電飯煲裏的情況不像昨天那樣水漫金山。
“老夏，今天的飯煮的不錯誒，看起來不像是水放多了的樣子。”
夏季清在廚房裏搗鼓，水龍頭嘩嘩向外淌水，夏季清沒聽清夏時雨說的什麽，便關上水龍頭，問，“什麽？”
夏時雨大聲回應，“誇你飯煮的真不錯！”
夏季清笑了兩聲，用手背把水龍頭的開關打上去，沒再說話。
夏時雨誇完之後往餐桌上掃了幾眼，沒有發現飯勺，轉身想要跑回廚房裏拿。
夏季清正好收拾好廚房，從裏面走出來，一手舉著飯勺，另一只手甩著水。
看到夏時雨要往廚房跑，夏季清問，“拿什麽？”
“飯勺。”
夏季清把勺子遞過去。夏時雨接過，轉身盛好飯準備坐到椅子上。
蹭過夏季清身邊時，夏季清搶過她手裏的碗，夾起青菜哐哐往夏時雨碗裏放。“說好的，給。”
夏季清把碗重新遞給夏時雨，又交代一遍，“一定吃完啊，不然你接下來幾天都別想吃肉。”
看著那坨綠色蔬菜，夏時雨抿抿嘴走到椅子上坐下。
她夾起一根往嘴裏放，嚼了幾下。
夏時雨嘆口氣。
果不其然，還是一如既往的難吃。
這不是說夏季清的手藝，而是說青菜本身，在夏時雨心中，是無論多高級的廚藝都無法挽救的。
但是為著今天的承諾，夏時雨只能老實啃完這些。
囫圇咽下青菜，夏時雨趕忙夾了一塊肉放進嘴裏，突然想起什麽，夏時雨說：“老夏，明天我不跟你去擺攤了。”
夏季清將嘴裏的飯咽下去，“明天是又要跟李瑤出去玩是嗎？”
夏時雨點頭，“是，回學校拿錄取通知書，順便去看部電影。”
“看電影啊，”夏季清若有所思，“那是不是得經過商場啊？”
“我們選的那家就在商場裏面。”
“這樣啊。”夏季清放下碗筷，扶著桌子起身。
夏時雨問了一嘴，“老夏你去哪？”
“有什麽事不能吃完飯再弄嗎？”
夏季清拐了一下進了臥室，“我找個東西，不然吃完飯就忘了。”
沒過多久夏季清從臥室裏走出來，手裏也沒拿什麽。
夏時雨疑惑了，“老夏你不是說要找東西嗎？”
“嗯。”夏季清挺挺搖桿，“找完了啊。”
“啊？”
夏季清：“啊什麽啊，大驚小怪的，你青菜吃完沒？”
夏時雨撇撇嘴，轉頭回去繼續啃青菜了。
夏季清走回到夏時雨對面坐下，拿起碗，她看了眼自己的孫女。
他這孫女長得很討人喜歡，一雙桃花眼亮瑩瑩的，鼻子小巧，嘴唇薄而有氣色，頭發不會隨意披散在背後，總是紮成馬尾甩在身後，看起來乖的要命，就是老師家長眼裏公認的好學生。
不過夏時雨確實聽話，從小到大沒怎麽跟家裏人犟過鬧過。她像只平穩行駛在沒有風雨侵襲的海面之上，一直安安靜靜的聽著船長的指揮前行。
但是夏季清看著她身上的乖順，卻是怎麽看怎麽心疼。
不知道她身上的這些乖順究竟有多少是被林紅訓出來的。
他又想著，要是她從前但凡有一點叛逆，她的孫女是不是就能如願以償地選擇自己心儀的大學專業了。
夏季清拿著碗的手緊了緊，他開口，“夏夏啊。”
夏時雨聞聲擡起頭，腮幫子嚼著飯菜，有點鼓，“嗯？”
“爺爺剛給你轉了點錢，你等會收了，明天去跟李瑤逛商場，給自己買點裙子啊，化妝品什麽的，聽到沒有？”
夏時雨捏著筷子的手一頓，“啊？”
夏季清：“啊什麽，又在啊，我叫你明天給自己買裙子買口紅，還有塗臉上塗眼睛上那種，你奶奶之前也用的，但我不記得叫什麽了的那種，你自己也買點，你們女孩子應該是知道的。”
聽到這個話題，夏時雨將飯菜艱難地咽下去，沒敢跟夏季清對視，裝作滿不在意地低頭扒拉碗裏的飯，語氣低下去，“可我媽……不給啊。”
從小到大，林紅對於夏時雨的管教很嚴格。拋去那些每月一次的思想教育，教導她上進努力不要虛度光陰，絕對不許早戀等等這些不說。
林紅還不允許夏時雨穿裙子，更是為她設了天黑之前必須回家的命令。
但是這些在夏時雨前十八歲的人生裏看來其實都沒什麽，她確實想好好學習，進一所好的大學，學習她喜歡的專業。
所以她一直以來的乖乖聽話都是因為不在乎，和不謀而合。
直到夏時雨和林紅在選擇專業這件事情上終於產生了分歧，她們大吵了一架，但是夏時雨依舊堅持自己的想法，想要讀法律專業。
本來夏時雨已經選好心儀的學校並且填報了志願，但是最終還是被林紅在報考結束前偷偷改了。
所以夏時雨在發現自己被淮瑤中醫藥大學錄取之後心裏很憤怒。
一氣之下，她摔門離開，住進了夏季清家裏。
“又不是她出錢，是爺爺給你錢讓你買的，她管不著。”夏季清有些憤然，“反正你都說爺爺是你靠山了，你既然在爺爺這裏，你就隨便漂亮，努力漂亮，做自己想做的事情，讓自己開心就好。”
“聽到沒有？”
夏時雨聽完，心裏微微顫動了一下，像是有只手輕輕觸碰了她心中那塊初冒芽的逆鱗，誇它說它長得很好，而且應該更自由地長成自己想要的樣子。
夏時雨鼻尖微酸。
不得不說，這種被人允許做自己的感覺很炸。
夏時雨面上還繼續啃著青菜，明明端正坐在那裏，跟一直以來乖巧的夏時雨沒什麽區別。
但是夏時雨又覺得有什麽東西已經發生改變了。
她感覺身體裏像是炸開了場煙花。煙花星火落到的地方，頗有燎原之勢，帶著血管發熱發燙。血液也感應到了星火的熱度，流竄著匯聚到心臟那裏，環繞住逆鱗和溫柔觸碰逆鱗的那只手。歡呼著雀躍著，像是時刻準備掀起一場起義。
“老夏。”夏時雨軟軟開口。
“嗯？”
“你說的哦，讓我做自己想做的事。”
“對，我說的。怎麽了？”
“我吃青菜不開心，那我是不是可以不吃了？”夏時雨眨著眼睛無辜看向夏季清，嘴邊噙著一抹淡淡的笑。
夏季清本想罵她得寸進尺。但是看她微微泛紅的眼角，夏季清說不出來了。
他語氣軟下來，不過說的話算不上溫柔，“一碼事歸一碼事。”
“今天不把青菜吃完，接下來的幾天，我確實是不會讓餐桌上出現肉的。”
“你這兔崽子，挑食挑的是太嚴重了點。”
-
當晚六點半，林紅準時撥通了夏季清的電話，問他夏時雨現在有沒有在家裏。
夏時雨當時正在客廳裏看電視，坐得離夏季清不過幾步遠。
夏季清瞇著眼懶洋洋地回應：“回來了，人現在在看電視。”
“還有事嗎？”
對面的林紅沈默幾秒，突然大聲音嚷嚷，說的話跟夏季清完全沒什麽關系，“女孩子雖然已經成年了畢業了，但是還是要註意安全，天黑之後不允許到外面去鬼混的知不知道。”
“我們這種家長的苦心，孩子就是理解不了，心都要操碎了，擺在她面前，她就是要跟你犟啊，說什麽做自己，要自己選擇。那我們家長呢，辛辛苦苦把她拉扯大容易嗎？”
夏時雨不知道為什麽，每次不管聊到什麽，林紅都有本事把話扯回到她養自己有多辛苦這件事情上面，而且萬變不離其宗，她的心都要碎一次。
而且一說到這裏她就停不下來，有滿腹的委屈。
林紅：“還有啊……”
“行了行了。”夏季清不耐煩地打斷林紅，“得了，我要睡了，掛電話了啊。”
然後也沒等林紅說什麽，夏季清就幹脆利落地掛斷了電話。
不過夏季清當然不會這個點就去睡覺。
掛斷電話以後，夏季清重新把手機劃回到他剛剛玩五子棋的頁面。
走了幾步棋，夏季清對夏時雨說，“錢收了吧？”
夏時雨手機裏其實不差夏季清這點錢。
她離家出走的時候，她爸夏樹給她轉了不少錢。這段時間住在夏季清家裏，夏時雨也沒花什麽錢，所以要買裙子買化妝品，那些錢已經足夠了。
但是夏時雨怕夏季清不高興，她敷衍過去：“嗯嗯，收了。”
夏季清輕聲嗯了一下，繼續沈迷在那個游戲裏。
夏時雨拿起沙發上的手機，看到被她設置了消息免打擾的家庭群裏，林紅依舊不停地在發消息。
說的都是夏時雨從小到大聽爛了的內容。
夏時雨在心裏沈悶地嘆了口氣。
又有一條新消息彈出來。
還是林紅發的，不過夏時雨沒看內容，視線落到林紅的頭像上。
林紅的微信頭像是棵枝繁葉茂的樹，很有生機，也很偉岸，幾乎看不見其中樹葉錯落出的小小縫隙。
這棵樹給夏時雨的感覺就像林紅。
看起來把她保護的好好的，感受不到一點危險。可實際上，除了那棵樹庇蔭之下的區域，夏時雨走不到她想去的地方，就連看陽光都得隔著樹葉間的縫隙。
夏時雨盯著那棵樹看了好一會，牙齒咬住下唇輕輕用力。
總有一天，她會從縫隙裏走出去的，去曬太陽，去吹風，去長成另一棵和林紅形狀不同的樹。
-
第二天和李瑤碰頭的時候，夏時雨遲到了一會。
原因就是夏季清早上起來發現夏時雨沒收他的錢，鬧脾氣搬著椅子坐到門前堵著夏時雨，說她不收錢今天就別想出去。
夏時雨拿他沒辦法，收下那三千塊才被夏季清放行。
今天夏時雨和李瑤的行程計劃是早上十點半先來學校領個通知書，然後再吃飯看電影和逛街。
從夏季清家到學校有直達的公車。就是到了學校那個站得往前再走一段路。
想著趕時間，夏時雨下了公車就開始小跑，到了校門口，遠遠看到李瑤，她朝李瑤揮揮手示意了一下。
李瑤那時戴著一只耳機，眼睛東張西望地在找夏時雨。
所以夏時雨沒揮幾下手，就被李瑤發現了。
李瑤擡手示意她看到了，夏時雨便加快速度跑過去。
夏時雨一向不會遲到，李瑤有些好奇她路上發生了什麽，便問，“夏夏，今天怎麽晚了？”
夏時雨一只手扯著白色帆布包的帶子，背微微回收著，在大口喘氣，說話都有點不順，“我爺爺他……跟我耍脾氣，給我打錢我不要，然後堵在家門口逼我收錢……才給我走。”
李瑤沒少在夏時雨口中聽過她家老頭的英勇事跡。
比如夏時雨她奶奶還在的時候，老頭為了堅持年輕時候的浪漫，特意熬到了半夜十二點，想掐著點給老伴過生日。結果夏時雨她奶奶那時候已經睡著了，但是夏季清過於執著，拍醒了自己的老伴，拍著手給她唱了首歌，然後又對她說晚安，睡吧。
夏時雨奶奶當時就被氣著了，但是又不好發作。
所以那天晚上夏季清倒是睡得挺香的，夏時雨奶奶被人叫醒，然後再嘗試入睡，就沒有夏季清那麽順利了。
於是第二天夏時雨奶奶就離家出走，搬進夏時雨她們家住了一個星期。
後來夏時雨奶奶還是夏季清送了一個星期的花才哄好的。
當然夏季清不總是這樣，這件事也算是夏季清所有英勇事跡裏面最離譜的一件了。
現在又聽到夏季清的這番操作，李瑤感嘆，“哇，你家的酷酷爺爺真的好寵你啊。”
說到這裏，夏時雨揚揚嘴角，覺得很自豪，不過她還是收斂了點，“嗯，還行吧。”
“夏夏你這樣有點凡了我說。”李瑤看著夏時雨的表情，輕輕推了推她的肩膀。
夏時雨現在緩的差不多了，她岔開話題，“不說我家那老頭了，我們趕緊去拿錄取通知書吧。你等會不是還想逛一下學校拍幾張照片嘛？趕緊的，不然等會電影來不及了。”
李瑤被夏時雨點醒，立即挽著夏時雨的手往學校裏面走。
兩人直接去了領通知書的那個辦公室。
這個點來的人不算多，零零散散的，夏時雨也沒等多久就拿到了那張紅色的錄取通知書。
看著那炸眼的顏色，夏時雨的表情淡淡的，完全不像李瑤那樣興奮。
李瑤的成績比夏時雨要差一些，但是她考上了她喜歡的學校。
夏時雨靜靜地看著李瑤的激動，要是讓夏時雨用語言來形容，那麽現在的李瑤眼睛亮的就像老版西游記裏的孫悟空一樣，可能李瑤她再瞄幾眼錄取通知書，她通知書裏原本修行的精怪就要現出原形了。
想著這裏還是辦公室，還有老師在這，李瑤收斂著自己的情緒，拉著夏時雨出了門，然後才叫喚起來，“啊啊啊啊啊，夏夏我考上了！”
夏時雨輕輕笑著看向李瑤，“恭喜啦！”
“要我幫你和你的錄取通知書一起照張照片嗎？”
李瑤重重點頭。
兩人便走到學校裏最好出片的亭子裏去了。
以往就算沒有人畢業，在這裏照相的人也挺多的。
亭子坐落在湖邊，比不得景觀公園裏的精致，卻也是她們學校裏算得上清雅的景致，亭子的名字叫思源亭。
在這裏的不遠處，還有一小片竹林。這裏倒是挺清涼的，就是蚊蟲多。
夏時雨替李瑤拍了好多張照片，有跟錄取通知書一起的，也有李瑤單獨的。就這段時間下來，夏時雨被叮了好幾個蚊子包。
李瑤拍完以後看著照片很是滿意，便問夏時雨，“夏夏你要不要拍一張？”
夏時雨平時還挺愛拍照的，但她現在完全沒那個心情，揮起錄取通知書扇了扇風。
她搖搖頭，“我就不拍了吧。”
李瑤也發現夏時雨今天情緒不高，便沒有再問。
“欸欸欸，同學同學。”
夏時雨身後突然響起一個聲音。
那個聲音叫喚的內容夏時雨完全聽清了。但是她想著學校裏什麽不多就是同學多，所以她不認為自己是眾多同學中的那一個，抓了抓小臂上的一個蚊子包，夏時雨沒有理。
李瑤站在夏時雨身側專註地看自己手機裏的照片，所以自動屏蔽了來自不遠處的聲音。
所以當下在這附近唯二的兩個同學都沒有轉身。
直到一只手輕輕拍了一下夏時雨的肩膀，“誒，同學，好巧，你也被淮瑤中醫藥大學錄取了嗎？”
夏時雨回了頭，一張熟悉的臉出現在她面前。
宋懷風看到夏時雨臉的時候眼睛略微瞪大，裏面有些許驚喜，“好巧啊，是你，夏季清！”
夏時雨輕抿了下嘴，雖然她認出了來人是誰。
但是想起之前他發在朋友圈裏的那段文字，夏時雨假裝不記得他的名字，輕蹙了眉頭，有些苦惱的樣子，“你是……”
“印堂發黑兄？”
夏時雨展開故意皺起的眉頭，笑笑，“好久不見，你的印堂這次不黑了誒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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夏時雨跑進廚房裏拿了碗筷。
把夏季清的碗筷放在桌上，夏時雨打開了電飯煲的蓋子。
看著今天電飯煲裏的情況不像昨天那樣水漫金山。
“老夏，今天的飯煮的不錯誒，看起來不像是水放多了的樣子。”
夏季清在廚房裏搗鼓，水龍頭嘩嘩向外淌水，夏季清沒聽清夏時雨說的什麽，便關上水龍頭，問，“什麽？”
夏時雨大聲回應，“誇你飯煮的真不錯！”
夏季清笑了兩聲，用手背把水龍頭的開關打上去，沒再說話。
夏時雨誇完之後往餐桌上掃了幾眼，沒有發現飯勺，轉身想要跑回廚房裏拿。
夏季清正好收拾好廚房，從裏面走出來，一手舉著飯勺，另一只手甩著水。
看到夏時雨要往廚房跑，夏季清問，“拿什麽？”
“飯勺。”
夏季清把勺子遞過去。夏時雨接過，轉身盛好飯準備坐到椅子上。
蹭過夏季清身邊時，夏季清搶過她手裏的碗，夾起青菜哐哐往夏時雨碗裏放。“說好的，給。”
夏季清把碗重新遞給夏時雨，又交代一遍，“一定吃完啊，不然你接下來幾天都別想吃肉。”
看著那坨綠色蔬菜，夏時雨抿抿嘴走到椅子上坐下。
她夾起一根往嘴裏放，嚼了幾下。
夏時雨嘆口氣。
果不其然，還是一如既往的難吃。
這不是說夏季清的手藝，而是說青菜本身，在夏時雨心中，是無論多高級的廚藝都無法挽救的。
但是為著今天的承諾，夏時雨只能老實啃完這些。
囫圇咽下青菜，夏時雨趕忙夾了一塊肉放進嘴裏，突然想起什麽，夏時雨說：“老夏，明天我不跟你去擺攤了。”
夏季清將嘴裏的飯咽下去，“明天是又要跟李瑤出去玩是嗎？”
夏時雨點頭，“是，回學校拿錄取通知書，順便去看部電影。”
“看電影啊，”夏季清若有所思，“那是不是得經過商場啊？”
“我們選的那家就在商場裏面。”
“這樣啊。”夏季清放下碗筷，扶著桌子起身。
夏時雨問了一嘴，“老夏你去哪？”
“有什麽事不能吃完飯再弄嗎？”
夏季清拐了一下進了臥室，“我找個東西，不然吃完飯就忘了。”
沒過多久夏季清從臥室裏走出來，手裏也沒拿什麽。
夏時雨疑惑了，“老夏你不是說要找東西嗎？”
“嗯。”夏季清挺挺搖桿，“找完了啊。”
“啊？”
夏季清：“啊什麽啊，大驚小怪的，你青菜吃完沒？”
夏時雨撇撇嘴，轉頭回去繼續啃青菜了。
夏季清走回到夏時雨對面坐下，拿起碗，她看了眼自己的孫女。
他這孫女長得很討人喜歡，一雙桃花眼亮瑩瑩的，鼻子小巧，嘴唇薄而有氣色，頭發不會隨意披散在背後，總是紮成馬尾甩在身後，看起來乖的要命，就是老師家長眼裏公認的好學生。
不過夏時雨確實聽話，從小到大沒怎麽跟家裏人犟過鬧過。她像只平穩行駛在沒有風雨侵襲的海面之上，一直安安靜靜的聽著船長的指揮前行。
但是夏季清看著她身上的乖順，卻是怎麽看怎麽心疼。
不知道她身上的這些乖順究竟有多少是被林紅訓出來的。
他又想著，要是她從前但凡有一點叛逆，她的孫女是不是就能如願以償地選擇自己心儀的大學專業了。
夏季清拿著碗的手緊了緊，他開口，“夏夏啊。”
夏時雨聞聲擡起頭，腮幫子嚼著飯菜，有點鼓，“嗯？”
“爺爺剛給你轉了點錢，你等會收了，明天去跟李瑤逛商場，給自己買點裙子啊，化妝品什麽的，聽到沒有？”
夏時雨捏著筷子的手一頓，“啊？”
夏季清：“啊什麽，又在啊，我叫你明天給自己買裙子買口紅，還有塗臉上塗眼睛上那種，你奶奶之前也用的，但我不記得叫什麽了的那種，你自己也買點，你們女孩子應該是知道的。”
聽到這個話題，夏時雨將飯菜艱難地咽下去，沒敢跟夏季清對視，裝作滿不在意地低頭扒拉碗裏的飯，語氣低下去，“可我媽……不給啊。”
從小到大，林紅對於夏時雨的管教很嚴格。拋去那些每月一次的思想教育，教導她上進努力不要虛度光陰，絕對不許早戀等等這些不說。
林紅還不允許夏時雨穿裙子，更是為她設了天黑之前必須回家的命令。
但是這些在夏時雨前十八歲的人生裏看來其實都沒什麽，她確實想好好學習，進一所好的大學，學習她喜歡的專業。
所以她一直以來的乖乖聽話都是因為不在乎，和不謀而合。
直到夏時雨和林紅在選擇專業這件事情上終於產生了分歧，她們大吵了一架，但是夏時雨依舊堅持自己的想法，想要讀法律專業。
本來夏時雨已經選好心儀的學校並且填報了志願，但是最終還是被林紅在報考結束前偷偷改了。
所以夏時雨在發現自己被淮瑤中醫藥大學錄取之後心裏很憤怒。
一氣之下，她摔門離開，住進了夏季清家裏。
“又不是她出錢，是爺爺給你錢讓你買的，她管不著。”夏季清有些憤然，“反正你都說爺爺是你靠山了，你既然在爺爺這裏，你就隨便漂亮，努力漂亮，做自己想做的事情，讓自己開心就好。”
“聽到沒有？”
夏時雨聽完，心裏微微顫動了一下，像是有只手輕輕觸碰了她心中那塊初冒芽的逆鱗，誇它說它長得很好，而且應該更自由地長成自己想要的樣子。
夏時雨鼻尖微酸。
不得不說，這種被人允許做自己的感覺很炸。
夏時雨面上還繼續啃著青菜，明明端正坐在那裏，跟一直以來乖巧的夏時雨沒什麽區別。
但是夏時雨又覺得有什麽東西已經發生改變了。
她感覺身體裏像是炸開了場煙花。煙花星火落到的地方，頗有燎原之勢，帶著血管發熱發燙。血液也感應到了星火的熱度，流竄著匯聚到心臟那裏，環繞住逆鱗和溫柔觸碰逆鱗的那只手。歡呼著雀躍著，像是時刻準備掀起一場起義。
“老夏。”夏時雨軟軟開口。
“嗯？”
“你說的哦，讓我做自己想做的事。”
“對，我說的。怎麽了？”
“我吃青菜不開心，那我是不是可以不吃了？”夏時雨眨著眼睛無辜看向夏季清，嘴邊噙著一抹淡淡的笑。
夏季清本想罵她得寸進尺。但是看她微微泛紅的眼角，夏季清說不出來了。
他語氣軟下來，不過說的話算不上溫柔，“一碼事歸一碼事。”
“今天不把青菜吃完，接下來的幾天，我確實是不會讓餐桌上出現肉的。”
“你這兔崽子，挑食挑的是太嚴重了點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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當晚六點半，林紅準時撥通了夏季清的電話，問他夏時雨現在有沒有在家裏。
夏時雨當時正在客廳裏看電視，坐得離夏季清不過幾步遠。
夏季清瞇著眼懶洋洋地回應：“回來了，人現在在看電視。”
“還有事嗎？”
對面的林紅沈默幾秒，突然大聲音嚷嚷，說的話跟夏季清完全沒什麽關系，“女孩子雖然已經成年了畢業了，但是還是要註意安全，天黑之後不允許到外面去鬼混的知不知道。”
“我們這種家長的苦心，孩子就是理解不了，心都要操碎了，擺在她面前，她就是要跟你犟啊，說什麽做自己，要自己選擇。那我們家長呢，辛辛苦苦把她拉扯大容易嗎？”
夏時雨不知道為什麽，每次不管聊到什麽，林紅都有本事把話扯回到她養自己有多辛苦這件事情上面，而且萬變不離其宗，她的心都要碎一次。
而且一說到這裏她就停不下來，有滿腹的委屈。
林紅：“還有啊……”
“行了行了。”夏季清不耐煩地打斷林紅，“得了，我要睡了，掛電話了啊。”
然後也沒等林紅說什麽，夏季清就幹脆利落地掛斷了電話。
不過夏季清當然不會這個點就去睡覺。
掛斷電話以後，夏季清重新把手機劃回到他剛剛玩五子棋的頁面。
走了幾步棋，夏季清對夏時雨說，“錢收了吧？”
夏時雨手機裏其實不差夏季清這點錢。
她離家出走的時候，她爸夏樹給她轉了不少錢。這段時間住在夏季清家裏，夏時雨也沒花什麽錢，所以要買裙子買化妝品，那些錢已經足夠了。
但是夏時雨怕夏季清不高興，她敷衍過去：“嗯嗯，收了。”
夏季清輕聲嗯了一下，繼續沈迷在那個游戲裏。
夏時雨拿起沙發上的手機，看到被她設置了消息免打擾的家庭群裏，林紅依舊不停地在發消息。
說的都是夏時雨從小到大聽爛了的內容。
夏時雨在心裏沈悶地嘆了口氣。
又有一條新消息彈出來。
還是林紅發的，不過夏時雨沒看內容，視線落到林紅的頭像上。
林紅的微信頭像是棵枝繁葉茂的樹，很有生機，也很偉岸，幾乎看不見其中樹葉錯落出的小小縫隙。
這棵樹給夏時雨的感覺就像林紅。
看起來把她保護的好好的，感受不到一點危險。可實際上，除了那棵樹庇蔭之下的區域，夏時雨走不到她想去的地方，就連看陽光都得隔著樹葉間的縫隙。
夏時雨盯著那棵樹看了好一會，牙齒咬住下唇輕輕用力。
總有一天，她會從縫隙裏走出去的，去曬太陽，去吹風，去長成另一棵和林紅形狀不同的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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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天和李瑤碰頭的時候，夏時雨遲到了一會。
原因就是夏季清早上起來發現夏時雨沒收他的錢，鬧脾氣搬著椅子坐到門前堵著夏時雨，說她不收錢今天就別想出去。
夏時雨拿他沒辦法，收下那三千塊才被夏季清放行。
今天夏時雨和李瑤的行程計劃是早上十點半先來學校領個通知書，然後再吃飯看電影和逛街。
從夏季清家到學校有直達的公車。就是到了學校那個站得往前再走一段路。
想著趕時間，夏時雨下了公車就開始小跑，到了校門口，遠遠看到李瑤，她朝李瑤揮揮手示意了一下。
李瑤那時戴著一只耳機，眼睛東張西望地在找夏時雨。
所以夏時雨沒揮幾下手，就被李瑤發現了。
李瑤擡手示意她看到了，夏時雨便加快速度跑過去。
夏時雨一向不會遲到，李瑤有些好奇她路上發生了什麽，便問，“夏夏，今天怎麽晚了？”
夏時雨一只手扯著白色帆布包的帶子，背微微回收著，在大口喘氣，說話都有點不順，“我爺爺他……跟我耍脾氣，給我打錢我不要，然後堵在家門口逼我收錢……才給我走。”
李瑤沒少在夏時雨口中聽過她家老頭的英勇事跡。
比如夏時雨她奶奶還在的時候，老頭為了堅持年輕時候的浪漫，特意熬到了半夜十二點，想掐著點給老伴過生日。結果夏時雨她奶奶那時候已經睡著了，但是夏季清過於執著，拍醒了自己的老伴，拍著手給她唱了首歌，然後又對她說晚安，睡吧。
夏時雨奶奶當時就被氣著了，但是又不好發作。
所以那天晚上夏季清倒是睡得挺香的，夏時雨奶奶被人叫醒，然後再嘗試入睡，就沒有夏季清那麽順利了。
於是第二天夏時雨奶奶就離家出走，搬進夏時雨她們家住了一個星期。
後來夏時雨奶奶還是夏季清送了一個星期的花才哄好的。
當然夏季清不總是這樣，這件事也算是夏季清所有英勇事跡裏面最離譜的一件了。
現在又聽到夏季清的這番操作，李瑤感嘆，“哇，你家的酷酷爺爺真的好寵你啊。”
說到這裏，夏時雨揚揚嘴角，覺得很自豪，不過她還是收斂了點，“嗯，還行吧。”
“夏夏你這樣有點凡了我說。”李瑤看著夏時雨的表情，輕輕推了推她的肩膀。
夏時雨現在緩的差不多了，她岔開話題，“不說我家那老頭了，我們趕緊去拿錄取通知書吧。你等會不是還想逛一下學校拍幾張照片嘛？趕緊的，不然等會電影來不及了。”
李瑤被夏時雨點醒，立即挽著夏時雨的手往學校裏面走。
兩人直接去了領通知書的那個辦公室。
這個點來的人不算多，零零散散的，夏時雨也沒等多久就拿到了那張紅色的錄取通知書。
看著那炸眼的顏色，夏時雨的表情淡淡的，完全不像李瑤那樣興奮。
李瑤的成績比夏時雨要差一些，但是她考上了她喜歡的學校。
夏時雨靜靜地看著李瑤的激動，要是讓夏時雨用語言來形容，那麽現在的李瑤眼睛亮的就像老版西游記裏的孫悟空一樣，可能李瑤她再瞄幾眼錄取通知書，她通知書裏原本修行的精怪就要現出原形了。
想著這裏還是辦公室，還有老師在這，李瑤收斂著自己的情緒，拉著夏時雨出了門，然後才叫喚起來，“啊啊啊啊啊，夏夏我考上了！”
夏時雨輕輕笑著看向李瑤，“恭喜啦！”
“要我幫你和你的錄取通知書一起照張照片嗎？”
李瑤重重點頭。
兩人便走到學校裏最好出片的亭子裏去了。
以往就算沒有人畢業，在這裏照相的人也挺多的。
亭子坐落在湖邊，比不得景觀公園裏的精致，卻也是她們學校裏算得上清雅的景致，亭子的名字叫思源亭。
在這裏的不遠處，還有一小片竹林。這裏倒是挺清涼的，就是蚊蟲多。
夏時雨替李瑤拍了好多張照片，有跟錄取通知書一起的，也有李瑤單獨的。就這段時間下來，夏時雨被叮了好幾個蚊子包。
李瑤拍完以後看著照片很是滿意，便問夏時雨，“夏夏你要不要拍一張？”
夏時雨平時還挺愛拍照的，但她現在完全沒那個心情，揮起錄取通知書扇了扇風。
她搖搖頭，“我就不拍了吧。”
李瑤也發現夏時雨今天情緒不高，便沒有再問。
“欸欸欸，同學同學。”
夏時雨身後突然響起一個聲音。
那個聲音叫喚的內容夏時雨完全聽清了。但是她想著學校裏什麽不多就是同學多，所以她不認為自己是眾多同學中的那一個，抓了抓小臂上的一個蚊子包，夏時雨沒有理。
李瑤站在夏時雨身側專註地看自己手機裏的照片，所以自動屏蔽了來自不遠處的聲音。
所以當下在這附近唯二的兩個同學都沒有轉身。
直到一只手輕輕拍了一下夏時雨的肩膀，“誒，同學，好巧，你也被淮瑤中醫藥大學錄取了嗎？”
夏時雨回了頭，一張熟悉的臉出現在她面前。
宋懷風看到夏時雨臉的時候眼睛略微瞪大，裏面有些許驚喜，“好巧啊，是你，夏季清！”
夏時雨輕抿了下嘴，雖然她認出了來人是誰。
但是想起之前他發在朋友圈裏的那段文字，夏時雨假裝不記得他的名字，輕蹙了眉頭，有些苦惱的樣子，“你是……”
“印堂發黑兄？”
夏時雨展開故意皺起的眉頭，笑笑，“好久不見，你的印堂這次不黑了誒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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